如果这不是最后的结局

    《如果这不是最后的结局》是我写过最长的文字，我一直习惯把我写过的东西称之为“文字”，而不是写作或文章之类。我只是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有种想写字的冲动，想把自己年轻时的忧伤和感觉用一种很隐晦的方式溶入到自己的文字中，隐晦到只有自己才能读懂其中的伤口，于是就有了《如果这不是最后的结局》，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常常在语言中失去迷失了自我，但是在《结局》中，我曾用力地去写，用心地去写，最后，我才发现，结局和我想象的已经不一样了
            
    
    一
    我叫潇零。很多人都说这是个好名字。这是个普通有名字，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有个好名字是件很幸福的事。当别人说我喜欢潇零的时候，我右边嘴角会微微上扬，这是自己的微笑方式。尽管他（她）喜欢的可能是“潇零”而不是我。
    方玲说，你一定是个潇洒的男孩，有着一头飘零的长发。你的名字告诉我你应该是这样一个男孩，对吗？
    我笑了笑。很可爱的一个女孩。我没有说话，退出了聊天室。
    拉开落地窗帘的时候，阳光一下子涌进屋子。习惯性地眯起了双眼，只留一条缝来寻找食物。
    很零乱的屋子，空气里夹杂着啤酒和灰尘的味道。在抽屉里摸了张CD放进电脑，音响半天吐不出音乐。狠踢音箱一脚，终于正常工作。
    杂乱无章的音乐，周杰伦的，这种含糊不清的唱腔没有原因地流行。不可思议的年代。
    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很久没有去买东西了。喜欢安静地呆在家里，很少出门。去一次超市便会买很多东西，有时足够吃上一个月。
    在床底下找到了最后一桶方便面。吃到中途便激烈地呕吐起来。
    二
    海边公寓。
    他走了，他每次都是这样匆忙。我知道我留不住他。当身体离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寂寞的，而且将这样一直寂寞下去。
    躺在床上，突然深得自己是多么悲凉。为什么幸福竟是如此短暂。泪水终于还是打湿了枕边。
    我说，你一定是个潇洒的男孩，有着一飘零的长发。你的名字告诉我你应该是这样一个男孩，对吗？
    他没有理我，安静地退出了聊天室。我笑了笑，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右边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很安静的男孩。我自言自语，然后退出了聊天。
    我是一个无所是事的女人，一个没有爱情的女人，或者说一个有过爱情的女人，但现在一无所有，除了钱。
    可是我的生活是畸形的，我的天空是灰暗的。我渴望自由，渴望有一天某个男人会把我带走。
    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做别人背后的女人。
    三
    在卫生间里用冷水冲澡，探出头去时，从镜中发现了一张麻木不仁的脸。那是自己的影子。
    胡须很长，我已经等待太久了。可为什么她还没有回来呢？我想，她终究是会回来的吧。因为我们有过承诺，她一定会回来兑现的。
    经过天桥的时候，一个小乞丐惊恐地望着我。他的穿着肮脏而邋遢，面前放着一个变了形的铁碗，上面有许多磨损的痕迹。他带着它走了很多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我安静地走过去，伸手去抚摸他的头。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手定格在空中，尴尬发笑了笑。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100放在破碗里，然后从里面拿了个硬币压在上面。
    他什么也没说。我亦什么也没说。一切似乎不曾发生。
    四
    我的视线穿过这座石头森林，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经过花店的落地窗。我发现了自己孤寂的一面。浓妆也无法掩盖心灵脆弱的一面。
    我走上前深深地吻了落地窗里的自己。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那个留在窗子玻璃上的鲜红的口红印记很快被冲淡。最后终于在我的眼前消失。
    雨打湿我右边的肩，泪划过我左边的脸。我一下子难过起来。我发现自己是懦弱的。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不过是风尘中的一个脆弱女子，在命运面前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我看着自己白晰的手臂，然后一口咬下去。我用自残的方式来嘲笑自己的懦弱。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血，顺着手臂，留过手指，一滴一滴地洒落在雨水中。我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所带来的快慰，然后我笑了，接着他来了。
    五
    我依然在等待。因为我相信她一定会出现。
    你一定是个潇洒的男孩，有着一头飘零的长发。对吗？
    那女孩又一次打开了我的窗口，她叫方玲，我知道。她上次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我冷冷地看着屏幕，我并不打算说话，我知道那些女孩没有多大耐心，到最后会自讨没趣地走开，我需要的只是等待。
    可是那女孩不厌其烦地问着同样的问题。终于惹得我愤怒！
    我：你有病！？
    方玲：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男孩，潇洒且有着一头飘零的长发。
    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方玲：不怎么样，我只是好奇。
    我：我是男人，不是男孩。我剪得是平头。可以了吗？
    方玲：你不喜欢我？
    我：我在等人。不要烦我！
    方玲：一直等?
    我：是。
    方玲：她会来吗？
    我：会。
    方玲：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方玲：那她没来之前你能陪我吗？
    我：不能。
    方玲：那我可以陪你吗？
    我：为什么？
    方玲：你很寂寞，我们都很寂寞。
    我不再说话，她的语言有力地打在我身上，如此地干净利落，让我无处可躲。
    六
    他把车子停在我面前，车轮溅起的水花在我脸颊上开放，夹杂着我血液的气息。
    他看了一眼我流血的手臂，淡淡地说，上车。
    我咬住嘴唇，把眼神狠狠地放在他的脸上。
    上车。他已经失去了耐性。
    我不屑地望着他。我哪儿也不去。
    他粗暴地打开车门，一把将我塞进车内。
    回到公寓。他扔给我一卷纱布。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我默默地给伤口缠着纱布。房间里静得可怕。我闻到了硝烟的气息。
    他把烟头摁灭。方玲，你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我抬起头，眼光肆无忌惮在他脸上扫荡。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呆在这里，不要给我添任何麻烦，然后你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明白吗，方玲？
    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呆在这里。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我歇斯底里叫嚣着。感觉自己的喉咙就快破裂。
    他愤怒地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一个游戏，你必须遵循规则，从一开始便没有了选择。
    七
    剃胡须的时候，不小心把脸颊划破。
    听见血流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我问自己，究竟是我不真实，还是世界不是真实。
    用手指蘸了滴血液，轻轻地亲吻着。手指上残留着血液的余温。嘴里有一股腥而咸的味道。原来这就是涌动在我体内的气味啊！
    所有的抽屉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我要的止血药品。房间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血液的痕迹。一个字突然跳进我的脑海中：死！
    你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一边捂住伤口，用另一支手在键盘上打出这样的文字。我知道方玲在线。
    你很寂寞，我们都很寂寞。方玲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们是同一类人，只有同一个世界的人才能在一起，才是安全的。所以我的拒绝在她面前软弱无力。我们只能接受，让彼此走进对方的空间。
    我不害怕死亡，我只害怕空虚，害怕寂寞。死亡有时是一种解脱。
    我看着方玲打过来的文字。我知道她是一个有伤口的女人，也许她是自由的，但又是不自由的。
    血液滴在键盘上，我的手指醮着血液在键盘上飞跃。我感觉我的文字带有血液的气息。
    八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灼热的感觉让我觉得羞耻。
    但我仍然平静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我试图维护我最后那点点自尊。
    他把头低下。我想他在逃避他的愤怒。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点了一支烟放在嘴边。
    你不会离婚，是吗？
    会，但不能。
    那我呢，一辈子就这样？
    方玲，你听我说……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知道吗，你很无能？
    他沉默。我的话语击中了他的懦弱。他用力地吸着烟。
    方玲，去看一下你手上的伤吧！他在桌上放了很厚一叠钱。
    我冷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原来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什么。在关上门之前我扔给他这样一句话。
    我把门重重地关上。然后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涌出。
    九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坐在长椅上等待着医生叫我的名字。
    一个护士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就往急诊室跑。
    我的手被她握得有些生疼。我跟在她后面极不情愿地奔跑着。我想，我被她拽着跑步的姿势一定很别扭。于是我笑了。
    你应该及时来治疗，你不知道失血过多意味什么吗？医生话语中有责备的味道。
    我只是剃胡须时不小心划破了脸颊，我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做了个很轻松的表情。
    以后最好注意点，你血液中血小板的含量很低，一旦流血将很难抑制。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医生。我不再说什么，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经过天桥的时候，再次遇见了那个小乞丐。我没有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
    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他的下肢已经残疾。可是我们上次遇见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这突然间憎恨起这样一个社会。
    我同样地在他的破碗里放入一张钱。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最后那一点点同情心溃烂。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很倔强地望着我，我知道自己的闯入撞击了他的自尊心。
    我看到他咬破的嘴唇，我很难过地转身离去。
    哥，刚才那位叔叔对我们真好。我听到他身旁那位小女孩用一种很活泼地口气对他说。
    她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勇气和动力，我想。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十
    那是一首很低沉的爵士音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却叫不出它的名字。
    我想我需要这样一种情调，让我可以很好地思考。
    我喝了一口咖啡，一种苦涩顿时涌上心头。忘了加糖，我总是如此粗心。
    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一对情侣在热情地拥抱。我想象着他们对话的语言，温情而浪漫。
    一滴泪珠落进杯中，浓浓的咖啡泛起了涟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不相信爱情呢？潇零这样问我。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我已失去了爱的权利。我是一个有伤口的女人。为了寻找一份真爱，在IRC扮着纯情。可是只有他能读懂我的语言，因为我们都是寂寞的。
    我的虚伪在他面前无声地溃散，于是我把真实毫无保留地放在他的面前。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可是我是不会爱上你的。他很直接地拒绝了我，却不给任何理由。
    我连最后一次爱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十一
    我问自己是不是太执着了。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我的等待已经很漫长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现在开始相信了。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坚固得可以挡住岁月的洪流。
    方玲说，你的等待注定注定落空。
    那一刻我竟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很莫名地就涌上心头。我不喜欢被别人看穿，那让我无地自容。
    我想是时候放弃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恍惚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她的身影。
    方玲说我爱你！
    可是我是不会爱上你的。我很直接地拒绝了。我很难过。爱一个人需要缘分，拒绝一个人需要勇气，因为会带来疼痛。
    为什么？方玲问。
    我想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相信爱情，因为我心里还存在着爱情，只是我已经不会爱上爱情了。
    方玲问是不是你讨厌我，因为我做了别人的情妇。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明白那是她心灵上的一道伤口，我不能在上面撒盐。我从聊天室里安静地退了出来。
    我明白，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她一段爱情。可是我无法给她未来。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注定一直等待。
    十二
    我心里的厌恶终于冲破了我的忍耐。
    第一次拒绝他碰我的身体。
    他暴躁地跳下床，打开房门。你给我滚，你这婊子。
    我穿好衣服，走了过去。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
    他或许没想到我会这么不屑。在他的眼中，我是个毫无谋生手段的人，离开他便会枯萎。
    我看到他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知道他很快就会发狂。我安静地等等待着那一幕的到来。我发现我可以控制这个游戏的结局。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说，你什么都别想带走。
    我什么也不想带走，我只想带着自己的感情离开。
    把我的钱还给我。他野兽般地咆哮着。
    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他不再说话。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不堪一击。
    十三
    我想她真的不会来了，即使我们曾经刻骨铭心过。可是那个画面总是在梦中出现。
    她慢慢脱下身上的裙子。我看到她黑色的乳罩和内裤。她又脱去剩下的衣服。她光滑如丝的身体像荷花一样在我面前开放。她总是这样漫不经心。
    我犹豫地站在那儿。她慢慢地向我走来。她把我的手放居她圆润的乳房上。我的呼吸有些急促。
    芊芊，我们这样做好吗？
    你不爱我？
    爱。我微笑。
    她的身体像毒品一样让我欲罢不能。我听到自己模糊的呻吟。激情像洪水一样向她涌去。
    灼热的身体被汗水粘在一起。我看到她脸上扭曲而幸福的表情，她哀求着。
    我准备离去的时候，芊芊紧紧拥住了我。我问会不会有事。她闭着眼睛，激烈地扭动着身体。我听到自己在她体内爆发的声音。
    我从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空荡荡地屋子里回响着敲门的声音。那个夏天的记忆一丝漏地在梦里重演着。书桌上，芊芊依然在照片中微笑着。可是有些东西，早已遗漏在时光中。
    我换上条干净的内裤。打开门，那女孩微笑地望着我。
    十四
    穿过兴盛广场的时候。听到了人群的欢呼和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阳光是那样的清澈。我快活地尖叫，并摆了一个很夸张的姿势。周围的人群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我给他们一个很明亮的笑容。
    我自由了。虽然我现在身边只有一个硬币，但我感觉无比地轻松。我想，我放弃了一切，但最终赢得了自己。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觉得应该找个朋友来和我分享这一刻。可是我突然发现我不曾有过朋友，我竟是如此孤寂。我从未有过正常的生活。
    我难过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世界已将我抛弃。
    我握着手中最后一枚硬币，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想或许他会收留我吧！？
    走出无人售票列车，凭着记忆，我找到了那个电话亭。记得在IRC里他告诉我那个黄色的电话亭的正前方就是他住的地方。三楼。
    我一遍一遍地敲着门，可是没有反应。我想他一定在，他说过不喜欢出门。或许只是睡着了。
    我不知疲倦地敲着门。终于门开了。我微笑地看着他。他只穿了一条内裤站在那平静地望着我。
    十五
    进来吧，方玲。
    方玲吃惊地望着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我们身上有着相同的气息。我慢慢穿好衣服裤子。
    什么气息？
    寂寞。
    寂寞？
    我笑，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方玲也笑，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我突然发现我们有着相同的笑，同样寂寞的笑。
    我要在你这儿住上几天？！方玲抚摸着着自己的手指，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左边第一个房间是空的，柜子里有一套新的被子。本来是为她准备的，不过我想她不会来了。
    方玲走了进去，什么也没有说。我听到她打开柜子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似乎在找什么。
    怎么啦？
    灰！
    那房间很久没人住了。扫帚在阳台。我习惯把它放在那儿！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呢？
    我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呢。我笑。
    她做了个很无谓的表情。转身向阳台走去。
    很寂寞的背影。我想有着如此寂寞背影的人是不会有太多朋友的。也许此刻我是唯一可以帮她的人吧！
    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吧？
    十六
    我就这样住下了。生活的轨道完全被更改。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以为自己的轨道会一直没有规律黑暗下去。
    究竟是他闯入了我的世界，还是我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没有理由地让我住下，又让我保留了过去的一切。我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呢？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笑容是那么干净。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吧？
    原来他真的是个潇洒的男孩。当他坐在电脑面前写程序的时候，飘零的长发滑落下来掩住了半边脸。
    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
    什么真相？
    你其实有一头飘零的长发！
    他没有回答。右边嘴角微微上扬。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程序。
    我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站在一边着着他。他写程序的时候神情专注，英俊的脸庞安详着。
    那一刻，我甚至感觉到了幸福。
    很奇妙的感觉！
    十七
    她有时很早出去，很晚才回来，有时会一整天呆在家里看我写程序。我知道她没有找到工作。
    她过去那段不凡的经历已经把她给毁了。我心里有一丝的怜惜。
    很寂静的一个夜晚。我坐在电脑面前创意着一个广告。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我看着她，混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我能看以她身体的曲线。她始终是美丽的。
    雨点打在玻璃上，我们对视着。没有语言。似乎过了很久，她说跑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她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
    有衣服吗？我的湿了。我很冷。
    我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打开衣柜自己选。
    她背对着我脱下潮湿的衣服。她洁白的身体就黑夜里绽放的一朵牡丹。
    她转过头对我说，能帮我拿一下内衣吗？
    我起身来到她的房间。我是她住进来我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空气里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收拾得很整洁，只是有些空旷。
    我把衣服递给她的时候，她突然抱住了我。我一下子燃烧起来。我一把将推开。
    我不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说完这话，我仍能感觉到自己的燃烧，激情并未完全退却。
    其实我很想和她缠绵，芊芊走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那种身体接触的温度了。可是她的脆弱和疼痛让我不忍再对她做任何伤害。
    方玲沉默地穿上内衣，从柜子里拿出条牛仔，又给自己套了件白色的T恤。拿起湿的衣服走了出去。
    经过身边的时候，我发现她眼里的湿润。
    十八
    他把我从他的怀里推开，那一刻我的心里装满了疼痛。他说，我不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我其实都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已经没有幸福了，我不敢奢望什么未来。未来是什么？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我一厢情愿地爱着他，也许有人会觉得我傻。然而对于一个寂寞无助的女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把自己给他。因为那是唯一仅存的东西了。除了身体，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我还可以把自己的心给他，可是他真的会接受吗？
    我在洗手间里流着眼泪洗着衣服。什么都得靠自己了，生活是自己选择的。
    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想我洗衣服那笨拙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对着我笑。
    我用手臂拭去脸上的眼泪。对不起，我已经很久没自己洗过衣服了。
    他没说什么，依旧笑着。
    等明天我衣服干了，我就把你的还你？！
    你的衣柜是空的。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我们出去选衣服。
    明天……明天我要去面试，或许我会有一份自己的工作。
    明天我们出去选衣服。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他的话不容抗拒。
    他转身离开。房间里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
    十九
    她住进来快一个月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
    她安静地跟在我后面。我停下。她也停下。我看者她，这个美丽而寂寞的女人，她究竟承受了多少伤害啊！
    周围是一对对微笑的情侣。站在中间，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突兀。
    方玲低着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指。她的安静总让我猜不透。方玲，过来！到我身边。
    她顺从地走到我身边。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要总是这样。
    你不要我！？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委屈和无奈。
    我沉默。我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片蔚蓝。
    把手给我！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走吧！
    我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微笑。
    我发现只要我做出小小的让步，结局就会完全改变。
    只需做出小小的让步。
    在商场的试衣镜面前，我突然有种幸福的错觉。
    我熟练地点了支烟放在嘴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在试衣镜前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最后她又换回了她来时的衣服。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吧！我不喜欢这样的款式。
    可是我觉得你穿着很合适啊！
    她极力坚持不在这儿买。
    最后她在一个很小的店里买了牛仔，T恤。
    她真的让我猜不透。
    走过新华书店的时候，我进去买了本书，我让她在门口等着。
    出来的时候找不到她。我一直等在那儿。抽完第四根烟的时候，她回来了。眼里夹杂着忧伤的痕迹。我没有说什么。把书给了她。
    她接过书，轻轻挽住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沉默不语地走。
    二十
    他沉默地仰望天空。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里除了蔚蓝便一无所有。
    把手给我！他说的很轻，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一股暖流在心里荡开。我脸上闪过微笑，那是心灵深出的微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
    在试衣镜面前，我突然难过得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为自己的苍老。
    他在一旁吸着烟，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我没有买那些衣服。我发现我变了。以前的我，喜欢就一定要得到。
    我看到标价上那一串很长的数字。我把衣服轻轻地脱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不喜欢这样的款式。
    我极力坚持不在这里买。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店里，选了牛仔，T恤。我想这样我就可以为他省下很多钱了，我觉得自己很开心。
    这是不是爱？我问我自己！
    但没有答案。
    新华书店的门口。
    他把衣服交给我，让我在门口等着。
    我看到对面那儿有个相馆，我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橱窗面前，我看着那洁白的婚纱，眼里突然湿润起来。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眼来自己心中一直有个梦想。
    我伸出手，玻璃把我挡住。手有些微微地疼痛。
    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阳光的女孩，十七八岁，笑容清澈。她说，你穿上它一定会很漂亮。
    谢谢。
    然后我看见了自己的眼泪。
    走回书店门口时，他在准备点烟。我想他一定等了很久。我看到了地上零散的烟头。
    我等着他问我为什么。然后我给他微笑。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他从我手中接过衣服，然后把书给我。
    我轻轻地接过它。那是一本《食谱》。
    我挽着他，就这样沉默不语地走。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渐渐拉长。
    二十一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平平淡淡地走下去。没有奇迹，没有刺激，但却安全而温馨。
    方玲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有个孩子，然后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挂一张大大的婚纱照。
    她其实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是寻爱的旅途太艰难，在她摔倒的时候，没有人伸出手将她扶起。于是她没有穿过那片沙漠。爱情就这样与她失之交臂。
    只要有人肯走过去将她扶起，那么她依然能够穿越那片沙漠。
    我看着她在外面收拾着房间，觉得我应该给她幸福。我想明年我应该就可以把这儿卖掉，然后买一所比这更大的房子，和方玲一起生活。当然我还没告诉过她我的决定。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告诉她。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的头发和她的房间一样有股淡淡的玫瑰芳香。
    我第一次亲吻了她。我们紧紧拥在一起，激情彻底将我们包围。我发现我很处没有做了，我几乎要忘记那份感觉。
    我的手在方玲的身体上游走，我听到她幸福的呻吟。我深深地进入了她的体内。
    我们的身体激烈地纠缠着。那一刻终于到来。我们幸福得快要死去。我后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告诉自己，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然而芊芊却在这时回来了。
    
    打开门的时候，芊芊一下跳进我的怀里，她重重地吻了我。然后她看到了我身后的方玲，她的眼神一下暗了下去。
    她是谁？芊芊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芊芊，对不起。我已经等你太久。
    可是我向你承诺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一直为你守着那个承诺。我每天都在IRC里等着你的出现。我想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在那里相聚，可是你一直没出现。承诺在时间里显得苍白无力。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你是否还爱我？
    我看了看方玲。她穿好了衣服裤子，很拘谨地站在那儿。她的眼睛始终不离开我。
    别闹了，芊芊，好不好？
    她走过去，狠狠地打了方玲一个耳光。知道吗，你很无耻，你抢走了我的爱？
    方玲没有说什么。她还是站在那儿，安静地，没有语言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眼睛始终在看着我，复杂的眼神里带有嘲笑的意味。
    芊芊跑了出去，我看着方玲。欲言又止。最后我追了出去。
    二十二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我感觉到自己的激情燃烧。我幸福地呻吟着。
    这是我们第一次做爱。身体的交织带来无限地快慰。我真的干涸很久。
    我多么希望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永不分离啊！然而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厢情愿啊！
    幸福，短暂得让人怀疑只是一场烟花。
    她出现了。
    他叫她芊芊。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在他的书桌上，我见过她的照片。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可是眼神让我有些不安。
    就像一场戏，导演安排好了一切，没有选择。
    我站在那儿，突然深得自己有些多余。我慢慢地穿好衣服。
    我始终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并不是想证明些什么，或许仅仅只是一种习惯吧！
    她走了过来，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几乎快要倒下，但我仍然倔强地看着他。那是我最后的自尊。
    知道吗，你很无耻，你抢走了我的爱？
    我感觉着自己脸上的疼痛，很真实地刺入骨髓。没有导演，这不是一场戏。但却没有了选择。
    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绝望而疼痛。我很想说些什么，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人知道我的感受。
    我仰着面，抑制泪水的涌出。当她的巴掌停留在我脸上的一瞬间，我听到了很清脆的声响。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怪她的意思。那种感觉或许应该被称为同情。
    我抢走了她的爱，我很无耻？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她不认为她抢走了我的爱呢？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消失在时光中的承诺吗？
    一个人，不管如何努力，都如同蚍蜉撼树。我平静地等待着生命要我承受的那个结局。
    她跑了出去。他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我。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除子那声沉重的关门声。
    他终于还是追了出去。
    我想，这就是结局吧！这应该就是他的选择吧？！
    我不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原来从他将我推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注定了这样的结局。一直孤寂下去。
    我笑，却含着泪。
    
    
    菲菲打电话过来说她要走了。下午的飞机。
    我知道了。我平静地说道。
    然后我听到她轻轻挂断电话的声音。
    我拉开落地窗帘，从这座44层的高楼俯视着这座繁华而冷艳的城市。这里面究竟夹杂了多少爱欲和物欲啊。
    我把窗帘拉上。会议室里一下子暗了下去。这让我感到安全。
    秘书走过来轻声说道，潇总，大家到到齐了。
    我看了看表。好的，我们开始吧！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各部门的主管在那儿滔滔不绝地汇报着情况。一切都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公司的产值将会翻一番。
    我把头低下，似笑非笑。
    走出公司的大门，我给菲菲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
    在家，收拾东西！
    我挂掉电话。阳光似乎很强烈，我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十分钟后，我把车停在了菲菲住的地方。她微笑地给我开了门。
    为什么总把车停在那个地方？
    我觉得那地方比较安全，有影子的迷离。
    奇怪的家伙，菲菲向我做了个鬼脸。
    我只是怕有些东西消失，它们不是逐渐失去轮廓，而是在阳光中突然就蒸发不见了。
    你还是一样忧郁啊，零？为什么总要这样啊！以你今日的成就，心情不应该如此沉重。
    菲菲，你一定要走吗？我岔开话题。
    我想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了。
    你知道我爱你，我不想让你走，难道真要这么残酷吗？
    你也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阻止我的啊？零，我们是不可能永远的。我们生命线不相符。菲菲顿了顿，接着说，零，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你可以取一个爱你的女孩做你的妻子，我是说真正爱你的人，但她不一定是你爱的人，明白吗？
    我站在那儿，看着她，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是猜不透她的。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她吗？
    我想她这样一直不停地漂泊，总有一天会疲倦吧？她也会需要一个停泊的港湾吧？
    菲菲，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为什么要把每件事都和未来相连呢？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啊！有一天你会厌倦的啊！
    菲菲弄了弄凌乱的头发。点了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她问有没有听过没有脚的鸟？
    没有脚的鸟？
    是的。一直飞翔，只到死亡。菲菲冷漠地吐了口烟。那是寂寞的姿势。
    我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
    菲菲问：还在写小说吗？
    是的。
    真搞不懂你，都做了经理了还搞这些。
    那是我曾经的一个梦想，我要出本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许只是对曾经的一个交代，然后便没有任何意义。
    你确定别人会喜欢你的文字吗？很伤痛。
    即使读者只有我一个，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菲菲笑了笑。你可别忘了我可一直是你的第一个读者啊！
    我笑，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我注意到你小说里有个叫“潇零”的男人，为什么他会和你同名同姓呢？
    不知道，可能我比较自恋吧！我笑了笑。
    那芊芊和方玲呢？
    现实中有这样的两个名字，但也许她们和小说里的芊芊和方玲没有任何相通之处。
    我在想，那是不是你的真实经历？
    是夹杂了一些回忆，可能也容进了一些往事，但更多的则是源于想象。
    那芊芊和方玲你更爱谁呢？
    什么？
    潇零到最后不会死吧？
    我想不会，他会很幸福地活在我的小说里。
    那芊芊呢？方玲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停地往下写，至于最后会写成什么样我并不清楚。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故事的结局呢？
    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
    你认为我还会回来？
    是的。因为有个结局在等待着你。
    
    菲菲走了快一个多月了，中间曾打过一个电话过来。那是一个很深的夜晚。
    菲菲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甜美。
    我在睡觉，你真不会挑时间。
    可我这边才刚吃完午饭啊！菲菲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样，在国外还习惯吧？
    我这儿在下雨！
    我听到话筒里传来沙沙的雨声。我想也许她并不快乐。有时我看到菲菲寂寞的眼神我会很心痛。但菲菲是倔强的，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缺点。
    所以在我的心中菲菲永远是一个微笑的寂寞人。
    其实我很想知道菲菲为什么会选择一直流浪。她说她喜欢让自己的生命一直处于奔跑状态。
    我不明白，奔跑的生命一定要用流浪作为代价吗？
    菲菲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在这个物欲横留的时代，说“爱”似乎已经会遭受别人的白眼和鄙视了。但我宁愿相信我对菲菲的感觉确实是爱。
    菲菲说当你看腻了牡丹的美丽时，你便开始觉得路边的野花也充满了味道。
    我没有争辩。我想也许这是对的。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是菲菲那另类的性格和不羁的表现在吸引我。
    我问菲菲你相信爱情吗？
    什么是爱情？
    我不知道。
    爱情只不过是性爱的一个副产品。
    菲菲的回答有些让我吃惊。
    男人为什么喜欢女人？不就是想和她上床吗？一辈子？这种谎言你会信吗？
    菲菲说这话的时候在一个酒吧里，那天她喝了很多酒，说话的语气恶劣。脸上写满了愤怒。我知道她一定有一段很沉重的过去。
    我没有追问，默默地陪着她喝着酒，直到我们醉倒。
    
    公司里一切都顺利。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我知道平静下面往往暗流涌动。
    很商业的一个社会，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是商业的。撕下那层无懈可击的面具，剩下的除了自私，恐怕就只有丑陋了。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年我大学刚毕业，那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和抱负。走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我甚至感慨我的人生是多么无限美好啊！
    渐渐地，我才发现，原来理想并不存在。或者说理想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无法存活在真实的世界。
    现在，我每天都会站在44层的高楼上欣赏这座工业艺术品。每个人都微笑着叫我潇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没有知道我的痛楚。
    当我从四年前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时候，我改变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同时我也明白，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学会虚伪，必须很圆滑地面对微笑背后的勾心斗角，甚至要做一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那些激情，那些信念，早已在无耻的竞争中被撕得支离破碎了。只有眼泪和心痛才是真实。
    我想放弃所有的一切，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你舍得吗？于是我犹豫了。
    我开始羡慕菲菲。她总是那样的洒脱。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她啊！
    “你认为我还会回来吗？”
    “是的。因为有个结局在等待着你！”
    还记得回答菲菲的时候我是那么坚定。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那个等待的结局究竟是属于菲菲，还是属于我！
    二十三
    我最终还是追了出来，我知道这个决定让方玲心痛。可是如果芊芊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依然会恨自己一辈子，我不能这样自私地活着。
    芊芊毕竟是我爱过的女孩啊！而且我现在对她仍旧是有眷恋的。当她跳进我怀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多情的人，一直都是！
    走在漆黑的街道。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芊芊一直是个任性的孩子。她的举动一直让我捉摸不定，就好好像她没有原因地离开，又毫无目的地出现。
    在一个很凌乱的垃圾堆旁，我看到了芊芊，脸色苍白地映着月光，那种近乎死人的表情让我心痛。
    芊芊，我们回家吧！我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咬着嘴唇，始终不说一句话。我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我走过去，抚摸她的长发，枯黄而干燥，有的已经开始分岔。芊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美丽了。我甚至闻到了她身上苍桑的味道。岁月在侵蚀她的容颜。
    芊芊，别这样，跟我走!
    她甩开我的手，静静地看着我。你不再爱我了，是不是？
    不，我只是厌倦了等待。芊芊，你知道我一直都爱你。
    是吗？芊芊的语气中夹杂着嘲笑的味道。
    我不再说话！
    良久。
    零，告诉我你是否还像从前那样爱我？
    不。
    芊芊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因为她？
    不是！
    那是什么？
    我太爱你，可是你却离开！
    我答应过你会回来。而且，我也回来了！
    你知道等待一个人有多痛苦吗,何况是自己最爱的人？
    沉默。
    沉默。
    结束了，零？
    我看到芊芊的眼泪。我问自己两个相爱的人一定要搞得遍体鳞伤才肯罢手吗？我发现我还是爱着芊芊，始终爱着芊芊，不管她做什么，我总是会原谅她。可是方玲呢，我又该怎么办呢？
    芊芊，我爱你！请给我一周时间，一周以后我来找你，我们就结婚。
    如果你不来呢？芊芊小心翼翼的问着。
    如果我没有来，那说说明我做了另外的选择，我们不会再见面，你可以嫁给别人，嫁给任何一个爱你的人。说完这话，我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零，我会等你，一直等。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会嫁给你！
    我转身离开，我知道不管怎样，有一个结局在等着我。我得做出选择，残酷的选择……
    芊芊？
    方玲？
    
    《芊芊的故事》
    芊芊并不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尽管很多人都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内心的空虚呢？
    走在寂寞的走廊里，终于明白房子不等于家。芊芊觉得自己并不像别人说得那样幸福，她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十六岁，阳光的年龄，应该是个个脸上挂满笑容的女孩，可是却学会了忧伤。
    站在窗前无尽地眺望。看到的也只是黑暗。没有任何希望。芊芊变得沉默。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该拥抱的时候没有母亲。
    母亲在她十四岁那年从家里逃了出去。两年前的事。可是芊芊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多年，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一场梦。
    芊芊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女子。但却是孤独的，脸上的表情冷漠，常常坐在楼梯口上用力地吸着烟。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多记忆。
    芊芊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嫁给父亲。他并不爱她。她应该嫁给别人，嫁给会珍惜她的人，而不是父亲。
    可是母亲却跟了父亲十几年，心甘情愿，直到她不再美丽。芊芊一直想问为什么。可是随着母亲的离去，答案被深深埋藏。
    母亲走的那一晚天空挂着很圆的月亮。中秋节，父亲没有来，哥哥也没有回来。两个人做在餐桌上沉默不语。
    母亲点了支烟。看着芊芊把身边的东西吃完，然后淡淡地说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家，你已经长大。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再留恋。
    芊芊异常地平静。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看着母亲，她仍旧大口大口地抽烟。芊芊觉得烟雾中的母亲有些不真实。
    你早就该离开，这里毫无幸福可言。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心甘情愿，你有病。
    很多年以后，每当芊芊回想起这一幕，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她那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十四的孩子说出了那样的话，她的内心是多么地恐惧和压抑啊！
    母亲的脸一下子扭曲，继而又转化成微笑。那是芊芊见过的最凄美的笑，写满了绝望。
    你已经足够坚强，这让我放心。很好！母亲起身开始收拾餐桌上的器具。芊芊毫无表情地看着母亲走进厨房，然后芊芊穿过狭长的走道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本来是爱着对方的，可是一出口便是强硬的语气。芊芊知道她爱母亲，母亲也爱她。可是都不说出。她们从未和气地对过话，从未！一出口便尖锐得直指人心。
    那天晚上芊芊睡得很不好，月光映得房间发亮，这让她感觉不安全。半夜有人开了她的房间，没有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便关上门走了。
    芊芊没有看到那人，她习惯望着墙壁睡，总是背对着门。可是她却闻到了那熟悉的烟草味道，母亲只抽555。
    第二天早晨，桌上没有放着荷包蛋和热牛奶。芊芊知道母亲走了。她心里没有任何疼痛，她打开冰箱，拿出牛奶放进微波炉。一切是那么自然。
    一个星期后，父亲回来。不停地追问母亲的下落，她倔强地看着父亲，始终不愿说一句话。父亲生气地从桌上抓起烟灰缸向她扔过去。身后的鱼过缸被砸碎，水流了一地，她的鞋子被打湿。她站在水中，静静地看着那两条红色的金鱼在地上跳来跳去挣扎着，嘴一张一合。圆鼓鼓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她。她以同样绝望地眼神看着它们的眼神渐渐地暗谈下去。
    那年她十四岁。母亲离去。那年她十四岁，她决定离开那个家。可是她还太小。
    于是她不停地乞求上天让自己快快长大，那就可以离开。
    十七岁，芊芊打开保险柜，带上3000块钱，独自来到了这座南方城市。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只是坚定地告诉自己，出来了，就不要回去。
    下火车的那一刻，芊芊迷惘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站在人潮中，那开始有些害怕。
    她仔细地穿过站台。周围的人群讲着听不懂的言，她不知所措。她想打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可是拿起话筒的那一刻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拨的号码。原来她真的一无所有，包括朋友。她只有她自己。
    后面等电话的人开始催促，问她还打不打。她冲他微笑，然后摇摇头，轻轻地把电话挂上。走出电话亭，外面依然嘈杂，她把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打开，试图接住几缕阳光，可是除了空白什么也没有。
    芊芊站在红绿灯下仰望天空，蔚蓝而空旷。有风从眼前吹过，夹杂着灰尘。“风尘”，芊芊一下想到这个词，然后她笑了。
    和潇零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黑暗的地下道里。他在那儿摆弄着他的油画，神情专注。她不知道他画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在他眼中，那只不过是一堆杂乱而抽象的线条。可最后潇零告诉她那叫艺术。
    潇零问，你叫什么名字？
    芊芊！
    好，芊芊，你跟我来。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跟他走了。她以为她只是跟他去短暂的几分钟，然后这一去便是四年，她跟了他整整四年。
    他带她到他的画室，他是一个不怎么会收拾的人，或者他的生活本身就是混乱的。原料和油布零零散散地洒了一地。空气潮湿且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让人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给她看他的画，一个男人赤裸着身体站在草地上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他没有心脏。她问他这画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希望。她说看不懂。表情像小孩子一样无辜。
    他微笑，右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看起来干净而明亮。他说，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你可以选一张你喜欢的。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张。
    那是一张失败的作品。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他还记得当初因为兰色颜料洒在了油布上。于是便随手画了兰色的海洋，后来觉得太过空旷，于是加了一个自杀的女子，任其在海中下坠。可是她居然欢。
    他问你喜欢它？
    我喜欢兰色。还有那女还下坠的姿势，很空灵。
    他吃惊地看着她。她的回答让他以外。他说你可以带走它。
    她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知道她有话要说！
    我想在这儿住下，如果你愿意！
    你喜欢这儿？
    不！
    她的话语总是让他捉摸不透，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去哪儿，我没有住的地方。
    你认为我会让你住下？
    会的！
    为什么那么肯定呢？
    她不再说话，她本身就是一个沉默的人。
    他也不再说话。他亦是个沉默的人。
    谁都不愿去打破僵局。时间仿佛被定格。
    半晌。
    他说话了。这表示他做出了让步。他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有表示出任何兴奋，甚至连微笑都没有，似乎一切皆在她的预料，情理之中。
    我叫潇零。
    潇洒的潇？
    飘零的零。
    干净而利落的对话，却是如此默契。
    她往下。没有家的感觉，可是她是自由的。她从来就没有过家的感觉。她之前也从未有过自由，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她第一次感觉到自由。
    她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甚至脱节，无法溶入。她只是跟着他。他亦没有说什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帮他调原料，收拾肮脏的房间。他画画的时候脸上是沉思的表情，下笔坚决果断。她不敢说话，生怕打断他的思路。
    渐渐地，她开始看得懂他的画。他身上散发着巨大的才气，只是不明白他为何甘心被埋没。
    她问，你的画为何总是如此令人感到绝望。
    现实如此。漫不经心的回答，却如此尖锐，不留余地。
    她和他做爱。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不觉得那是什么神圣的事。她主动提出，觉得似乎只是个仪式，完全是为了自己的蜕变，让自己真正长大。之后，她开始喜欢上他的温度和肌肤的味道。
    他开始关注她，然后渐渐喜欢她。他亦是如此。彼此心照不宣，从不说出。
    
    一年后，他不再画画。这是一个缺乏伯乐的年代，真正懂艺术的人越来越少，那些买画的人有的只是附庸高雅，有的只是为了装饰，或是炫耀。
    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而是买画的人越来越少，他开始陷入贫困。
    他开始搞摇滚，似乎只是为了宣泄。她始终跟着他。他从不向她征求意见。她亦从不过问。由于彼此的疏忽。她有了他的孩子。那些日子，她像个无辜的孩子跟在她背后奔波于各大医院取化验单。他始终不相信这个事实。
    医生问她要吗？
    她很想把它生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有个孩子，尽管她还年轻。
    她看着他。他说，我得先找到工作。
    她不再说话。
    在手术台上，痛得以为自己会死掉，她终于让自己肆无忌惮地流泪。她知道她在放弃一个生命，她内心充满了疼痛，但是她无能为力。很多事情我们原来就不能控制，只能沉沦，心痛。
    她还是没有离开他，因为爱他。
    半年后，他退出摇滚，从事广告设计。由于他在绘画方面的才气，在广告业渐渐锋芒毕露。拿下了不少奖项，他创意的广告出现在各大媒体。有了自己的房子。
    她没有工作，这是他的意思。他说不想让自己爱的女人奔波劳累。于是她心甘情愿，为他留在家中，每天为他烧菜做饭，听着广播跪在地上擦地板。
    父亲没有来找过她。这亦在她的预料。只是半年前阿锋来找过她一次。那时他还在搞摇滚。她坐在酒吧一角看着他在台上叫嚣着。阿锋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说我找了你很久。
    她说我不回去，我在这过得很好。
    他不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拖起她就往外走。她反抗着。
    潇零从台上跳了下来，拿起啤酒瓶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三天后。他从医院出来，头上缠着纱布。问她是不是执意不走。她说是！他递给她一张支票，然后离开。
    
    日子依然平淡，他经常带她出席公司的一些Party。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像个孩子似的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应酬。
    她发现他的改变，他身上的锐气在消退，变得成熟而稳重。她觉得平淡而安全。她开始微笑，不再如童年那般忧郁。她幸福而自由。
    闲暇之余，他会出去旅行。喜欢火车进入隧道时的轰鸣和黑暗，有种死亡的感觉。
    她对死亡始终敬畏。可是她说为了他，她不会在死亡面前有任何犹豫。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动，他只是不停地吻她，直到泪流满面。
    她目击过死亡。那是一种刻骨铭心。在去四川的途中，那个女子突然出现在铁轨的正中，安静的看着火车扑面而来。急促的刹车声划破长空，始终无法阻止死亡。那女子的笑容打在车头上，化作一片红色印在玻璃上。
    车厢内出现了短暂的骚乱。芊芊探出头去，那女子已经被放到了路旁的草地上，用一张破旧的布遮盖着。她想起那女子打在车头上那最后的一笑，凄美而绝望。
    十四岁那年她见过这样的笑，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笑容。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芊芊从座上一跃而起，疯狂地跑到门口，车门紧锁。她用力击打着门。列车员走了过来，让她回到座位。
    我要下去！
    对不起。请你回到座位，火车将在一分钟后起动。
    我要下去。他让我下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无能为力，这是制度，很抱歉。列车员转身走开。在她看来，芊芊只不过是无理取闹。
    芊芊气愤地踢了车门一脚。列车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屑。芊芊无奈地回到座位。
    火车已经开始起动。经过那女子旁边的时候，她看到她没有被完全盖住右手上夹着的烟还在燃烧，520。芊芊如释重负地吸了口气，她知道母亲只抽555。
    火车上的人们开始评头论足，每个人都在猜测着那女子自杀的动机。一个生命的离去究竟有多大意义呢？也许只不过给别人一个无聊之后谈论的话题而已。有多少人愿意为死者流一滴同情而伤感的泪水呢？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吧！
    芊芊开始难过起来，然后亦开始渐渐明白：一个人的死亡其实和他人无关。那女子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微笑着面对死死亡。
    
    八月。阿锋再次找到芊芊。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年半。
    芊芊，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的。
    爸爸想见你，他现在在医院，心脏病复发，医生说还有一个月。
    如果我不回去呢？芊芊对父亲始终带着恨意，总不肯轻意原谅他。或许是母亲的缘故。
    他笑了笑。爸爸说我一定带你回去。他顿了顿。芊芊，你知道我有办法带你回去，可是我不想对你有任何伤害。不管怎样，你毕竟是我亲妹，是这世上我唯一疼爱的人。
    他为她打开车门，微笑地看着她。
    她犹豫着。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残忍，并且一直残忍下去，可是只要我们心中有爱，便会做出退让。芊芊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车上。芊芊静静地坐着。始终不肯说一句话。
    阿锋把电话给她。我看过他设计的广告，那个用啤酒瓶砸过我头的小子，他现在似乎很有名气。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
    她微微一笑。她没有告诉他他现在已经很少做广告了，开始迷恋上了编程。
    她打开手机盖子，开始拨潇零的号码。他把车速稍微减慢，把车内的音乐调到了最小。
    零，是我，我有事，得离开一段时间。
    芊芊，你要去哪儿啊？我陪你去！
    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呵呵！那我等你啊，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似乎看到他的微笑，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她轻轻合上手机盖子。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的绿树一闪而过。没有人知道她的思绪究竟飘得多远。
    
    芊芊站在父亲的面前，她不知道在自己的记忆中究竟还残留着多少父亲的影子。父亲的轮廓已经模糊。
    芊芊，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但这并不我代表我原谅了你。
    父亲微微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他在酝酿着一些东西，或许在搜寻着回忆。
    良久。
    芊芊，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对于你们母女，我始终是亏欠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母亲对你那么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没有理由，也无从解释。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母亲？
    没有。我没有爱过任何女人，包括你的母亲。
    或许是一个悲剧。芊芊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而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父亲永远也不会爱她，可是她依然爱他。这是一段失败的爱情，残疾的婚姻，完全丧失幸福。
    十月，父亲逝世。芊芊没有流一滴眼泪，似乎死去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这期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孝顺。她始终坚持他没有给过她什么，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已经开始原谅他。
    医生说，本来他的生命九月便会结束，可是他却坚持到了十月，这已经是一个奇迹。或许是因为你的原因，他才做到。他是爱你的，始终！
    芊芊依然沉默。自始至终，她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但她已经完全原谅他。不管我们对一个人有多大的恨意，随着那人的离去，再深的怨恨也会随之烟消云散，何况是和自己有血肉之亲的人！
    父亲是省公安局局长，葬礼办得隆重而盛大。很多人都来参加追悼。芊芊在人群中寻找着，没有发现母亲的影子。
    哥哥告诉她母亲已经死，自杀，毅然地站在铁轨上，用生命对抗疾速飞驰的火车。
    芊芊再次想起那个微笑着面对死亡的女子。一滴泪水划过脸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泪究竟为谁而流。为父亲，为母亲，为自己，还是为那个用微笑面对生命的女子？是不是每个人都得在命运面前低头？芊芊心里一阵绞痛。
    父亲死后，芊芊更加忧郁自闭，长时间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可是她始终不愿流泪，即使咬破嘴唇。
    阿锋每天都会来看她，站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语言，只是轻轻地叹息。他知道只有时间才能治愈伤痛。芊芊会在时间的流逝中学会面对。
    一年后，芊芊开始接受了命运要她承受的这一切，亦渐渐懂得一个人是多么渺小。很多东西即使抓得再牢也是会消失的。失去的已永远失去，就算会留下疼痛和遗憾，也终究会在岁月的侵蚀下灰飞烟灭。最重要的是珍惜现在拥有的。
    她告诉阿锋她已经决定离开。
    哥，我要走了，不会再回来。
    芊芊，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不会阻止。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如果你不开心，就回来，尽管这儿已经没有家的气息。可是哥会在这儿一直等你！
    芊芊走了，她将再次回到潇零身边，忘掉这里的一切……
    可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潇零·方玲》
    潇零转身离开，他知道有一个结局在等着他。他爱着芊芊，也爱着方玲，或许爱芊芊多一点。可是又能怎样呢？同样无奈着。
    爱情并不取决于两个人相处的长短，而且没有规律可寻。这就是选择的痛苦。
    方玲的脸还在疼痛着，可是心情平静着。潇零推开门走了进来，彼此对视着，忘记了语言。
    知道彼此有话要话说，可是谁也不愿先打破僵局，或者无声胜有声，或者不知如何开口。只有等待着。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长。
    潇零走过方玲的身边，打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擦身而过的刹那，方玲看见他复杂的眼神，她似乎读懂，心痛之后她做出了选择。
    方玲回想自己的一生。一直在追求一些东西，事实上什么都没得到，甚至忘记了自己追求什么，常常在时间中恍恍惚惚。
    她有过幸福的童年，可是却短暂得让人怀疑只是一场虚幻。还没有来得及体味便被风吹散。
    她用青春做赌注，用自己的美丽交换了那段挥霍的岁月。她发现一个人只要肯将肉体和灵魂出卖，那么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最后她厌倦。她需要一个爱自己的人，在自己深夜醒来来时能看到他安详的脸，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呼吸，然后继续抱着他睡去。
    方玲甚至以为潇零就是那个自己枕边的男人，可是他不是。我不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潇零残酷而直接的回答让她流泪。语气尖锐得刺入肌肤，让她疼痛。
    到底存不存在真正永恒的幸福？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睡着，芊芊，潇零，方玲。失眠常常会牵扯出更多的记忆，幸福的记忆，带来的是更多的伤痛。
    芊芊想，他到底还爱不爱我？
    潇零想，芊芊还是方玲？
    方玲想，我终于一无所有了！然后她起身来到潇零的房间。她掀开被子的一角，静静地躺在了潇零身边。
    良久，方玲说话，零，抱抱我！
    潇零把方玲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流湿他的脖子，他轻轻吻了她的眼睛，然后是耳朵，嘴唇……
    第二天早晨，方玲很早醒来，她看到身边的男子，他是英俊的。他熟睡的样子很安详。可是她要忘记他，因为他说过我不能，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既然没有未来，那就不要记忆。方玲觉得爱他，就爱到这一刻吧！他无法选择，那么就让我来选择吧！让我来承担这份痛苦。
    方玲轻轻拿起潇零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小心地放下。她穿好衣服，开始整理房间，然后又到厨房做了早餐。
    方玲想其实我和潇零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幸福的。可是毕竟花开花落，一切都会结束。他再次打开潇零的房间，他依然还没醒来，她最后吻了他。
    或许，当潇零醒来后，发现方玲没有躺在身边，看到桌上方玲为他做的早餐时，他就会明白，方玲已经走了，而且永远不会回来了。
    方玲为潇零做出了选择，因为她爱他，仅此而已。
    而已。
    然而没有未来。所以她走了。
    方玲环顾四周，一切都已熟悉，包括那张芊芊的照片，它始终放在那里。房间里甚至有了自己的味道。可是又能怎样呢？
    她终于要走了，她轻轻地把门关上。她听到自己的心下坠的声音，然后看到了自己的泪水和命运。
    
    方玲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是给过她快乐的地方。她离开潇零已经半年。她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那里有个年轻的生命。
    她要把它生下。它身上有着潇零的气息。可是她已决定在它面前守口如瓶。
    它将姓“凡”而不是“潇”。
    孩子一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他。
    他叫凡飞。离异，单身多年。
    方玲带着孩子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凡飞开始走进了她的生活。
    这是你的孩子？
    恩！
    他长大后一定会很成功！
    方玲笑了笑。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每天都会带他来这儿。
    恩！他喜欢这儿。
    孩子他父亲呢？
    方玲看了看这个男人，他不算英俊。可是看上去很干净，平头。带了一付小眼镜，脸上写着沧桑，想必经历了很多事。淡淡地说，他没有父亲。
    凡飞低下头，方玲看到他脸上难过的表情。方玲说，是我自己的选择。
    凡飞咬了咬嘴唇。我叫凡飞，你呢？
    方玲。
    方玲，我知道你一个很不容易，如果你愿意我想娶你。
    方玲吃惊地望着他，她不理解他。他们相识不过几分钟，可是他却说要取她。
    方玲右边嘴角微微上扬。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知道你有过很多平凡的经历。你可以对过去的一切保留。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需要一个人的身边，一个没有任何野心的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
    我知道，我亦不再浪漫，无法给你爱情。可是你需要一段婚姻，需要有人照顾你们母子。而我，可以做到。他停了停继续说到，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目的安全而明确。
    方玲搬出了自己的房子，和这个认识不过几分钟的男人住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他们做了登记。方玲终于在自己的房间挂上了一副很大的结婚照。
    也许她并不爱凡飞，可是他会一直在身边，醒来时触手可及。这样的日子平淡，长久，真实。
    幸福，应该就是这样吧！多年后的一个黄昏。方玲站在当初和凡飞认识的那块草地上感叹，她发现除了那个和自己一样的笑容，她已经将那个有着一头飘零长发的男人彻底遗忘了。
    方玲笑，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潇零·芊芊》
    潇零醒来的时候，方玲不在身边。他呼喊着，声音回荡在房间，没有回答。
    潇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跃而起在房里寻找着。他看到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早餐。他突然间明白了：方玲已经走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潇零坐下来沉默地吃着早餐，突然间难过起来。他终于知道方玲有多么爱他，然而他无能为力。
    那些美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除了徒增伤感外毫无意义。此情可待成追亿，缘尽，情灭。
    芊芊依然在等待着，她相信潇零一定会来，一定会娶她。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潇零是她唯一的期待。
    如果潇零做出了选择，如果那个选择不是我……芊芊也会有一些不确定的假设，然而每次都不敢继续往下想，它怕假设成真，她将一无所有。
    潇零在第六天的时候出现在芊芊的面前，带着他特有的微笑方式。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我会嫁给你。
    走吧！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潇零紧紧握住芊芊的手。他想，除了紧握在手里的，其它的仅仅只是一种错觉，一场虚幻罢了。没有谁会愿意为谁停留。方玲，最终成了自己爱情里的一个过客。悲哀也好，无奈也好，毕竟现实如此。
    卖掉房子后，潇零买了套更大的。那些激情与爱恋已不再那么强烈，是该有个家的时候。芊芊总是习惯依偎在潇零的怀里，习惯于潇零右边嘴角的上扬，习惯于他身体的温度，习惯于安静地看着他编程时的沉默……爱情，到最后真的只是一个习惯的问题。
    潇零有时也会想到方玲，会在那个IRC里停留，然而彼此始终不再相遇。真的仅仅只是过客。除了那个和自己同样寂寞的笑容，留在记忆里的就只是一片空白。爱情，有时真的就是一场烟花，耀眼过，绚烂过，然而结局也只不过是灰飞湮灭，以至被遗忘。
    潇零笑，右边的嘴角微微上扬。
    
    
    合上书本，习惯性地点了支烟。钟表上的显示时间是01：23
    桌上是菲菲的照片，笑容永远那么干净。她已经离开半年了。在这半年里，我每天抑制着自己的思念，处理着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
    菲菲的电话总是在深夜响起，因为时差。我不知道她在地球的那端是否开心，尽管她每次都在电话里对我微笑。
    很多时候，我不敢入睡，因为怕错过了菲菲的电话，所以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直到天明。可是菲菲很少给我打电话。
    我无法联系到她，她总是从这个地方漂泊到那个地方，再从那个地方漂泊到更远。
    我依然爱着菲菲，然而我不知道菲菲心里的想法。她亦不向我提到。或许这是一段不公平的爱情，而我却是心甘情愿。
    菲菲说，我走遍了世界，可是仍觉得有些东西我没体验过，比如说死亡。于是她毅然地去了伊朗。体验那种把生命完全赤裸的感觉。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她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我终于相信真的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菲菲，即使面对的是死亡。
    在伊朗的战场上，菲菲第一次用移动电话和我直接对话。她说要和我一起体验那种逼近死亡的感觉。
    零，你能听到吗，我周围有炮火的轰鸣和子弹划过的声音，那是死亡的音乐。
    菲菲，我能感觉到。可是菲菲，离开那儿，好吗？那儿危险，会让我不安。
    菲菲笑了笑。玲，你说死亡的感觉会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菲菲，我的小说写好了，你可以知道最后的结局了，你快回来，好吗？
    我一直期待着那个结局，我会回来。
    可是……可是我最爱的菲菲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呼啸的子弹穿过了她的头颅，再坚强的生命也注定了结局。
    你说死亡的感觉会是什么呢？菲菲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是那个她一直期待的结局，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菲菲真的走了，永远地离开了，留下的只是那些漂泊的足迹。她的悲伤，她的曾经，我仍然一无所知，可是我知道我的心为谁而痛，我的泪为谁而流。
    一周后，我的小说《如果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出版。封面上深深地烙上了：
    这就是你一直期待的那个结局。
    我执意在书的扉页印下“谨以此书献给我最爱的女人菲菲”
    我的生命，因菲菲而盛开过！